喀土穆

与沙共舞第五章,喀土穆的夏天

发布时间:2018/12/16 17:21:56   点击数:

钱旦的适应能力本来就不错,何况迈阿第幽静的环境、便利的生活条件大大超出了他的所料。最初的日子里唯一令人困惑的是老迷路。

迪格拉附近是从前英国人殖民埃及时所规划,见不着高楼,找不到标志性建筑,只有一个个院落或者是长得差不多一个模样的公寓楼隐于大树后。并且,每每走到路口,人们遇见的并不是丁字路口、十字路口,而是米字路口,常常看见六、七条小路蜿蜒向每一个方向。钱旦有一次从迪格拉广场去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培训中心开会,特意提前了二十分钟出发,结果会议开始十分钟后迷失在林荫路上不知道身处何地的他叫了辆出租车把自己拉回了原点,重新出发一次才找到正确的路。

周末,钱旦独自在培训中心加班。到了晚餐时间,老谢和路文涛轮番打他的电话,叫他回去吃饭,川菜厨子路文涛准备了他最拿手的回锅肉。从培训中心回宿舍不过是十五分钟的脚程,钱旦却在暗夜里转了一个多小时,怎么也走不回去了,电话里还怎么也讲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路文涛在电话那头乐不可支:“现在知道谁是傻逼了吧?你慢慢找路,我给你留块最大的肉。”

钱旦实在累了的时候看见不远处路边有一处灯火明亮、人影晃动,原来是家西餐厅。他索性进去点了一份羊排、一杯芒果汁,决定吃饱了再慢慢找回宿舍的路。

吃饱喝足结了账,钱旦去了洗手间。出来时正巧昏暗角落里两个人也结了账站了起来。钱旦一瞟,其中一个竟然是曾子健。曾子健也看到了他,迟疑了一秒钟才叫道:“钱旦!这么巧!”

钱旦如释重负:“你啥时候从阿联酋回来的?我居然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街了?”

曾子健笑了笑:“我今天刚回来,他非要到机场去接我,行李还在他车上。我住,一起坐他车走。”

曾子健的那位同伴瘦瘦高高,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已经先出了门,钻进了路边的一辆“雷诺”车里。曾子健带着钱旦径直上了车,介绍到:“这钱旦,进公司前我俩就在同一个办公室上班了,他先到伟华,不停对我说伟华好,然后我先到中东北非,不停对他说埃及好。这旺哥,我师兄,比我高一届,大学时踢球认识的。”

钱旦热情地说:“世界这么小?转来转去几个熟人?我在地区部R产品服务部,你在哪个部门?”

旺哥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我是友商,Y公司的。”

钱旦一愣。他虽然初到海外,对竞争的直接感受并不深,但清楚伟华和Y正在这个区域打得如火如荼,你死我活。

旺哥没有注意到昏暗灯光下的减速带,车一颠。

曾子健赶紧说:“我俩前段时间在回国的飞机上偶遇的,这是在埃及第一次聚了,谈风月谈踢球,不谈生意。钱旦,明天诗诗到埃及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我们跑远点,FourSeasons有家餐厅,港式的,带你们去喝晚茶。”

“不巧啊,我明天要去喀土穆出差。诗诗住多久?”

“那等你回来,诗诗没上班了,她准备来做家属了。你让秦辛也过来吧,你俩快结婚了不?”

5年5月末的一天,钱旦飞向世界的火炉,苏丹首都喀土穆。

出发前在谷歌上找“苏丹”,所见的苏丹是黑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是地球上最热的国家之一,是四千年前就已经有人类活动的国家。所见的喀土穆在阿拉伯语里是“大象鼻子”的意思,因为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在这里合二为一,河流将城市分割、包围成大象鼻子的形状。他所见的还有南北苏丹之间的内战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那场战争被称为当今世界历时最长、产生原因最复杂、冲突解决最棘手的内战,几百万人在战争中丧生,苏丹也因此成为了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不过,四个月前南北双方签署了《全面和平协定》,内战刚刚结束,和平曙光在这个国家乍现,现在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

钱旦是从迪拜转机去的喀土穆。阿联酋航空下午三点钟的航班,在云端四小时以后明明翅膀下面已经是喀土穆了,但飞机不停地在机场上空盘旋,就是不去降落。钱旦瞥一眼前面椅背上的小屏幕,看到橙色一片,以为是摄像机出了毛病。半小时之后,机舱广播响了起来,却是通知大家因为沙尘暴无法降落,要备降到红海另一边的吉达去了。

吉达是沙特阿拉伯西部的一个港口城市,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他们却被关在机舱里闷等。等得实在无聊,钱旦走到后舱去找空姐练口语,顺便打探打探消息,结果所有人都对着他摇头、耸肩,说不知道下一步计划。见到一张东亚姑娘的靓丽面容,钱旦上去攀谈,是一位来自首尔的韩国空姐,有趣的是她会说的唯一一句中文是“我不是中国人”,是不是这条航线上中国人太多,又总有中国小伙试着用中文去搭讪的缘故?机舱广播终于又响起,闲得无聊的空姐们忙碌起来,她们各就各位,钱旦却更加茫然了,因为听到这架飞机将要飞回到迪拜去。

凌晨一点,终点又回到起点,他们去了趟喀土穆又回到迪拜了。钱旦满腹狐疑地跟着大家走下飞机,心想是不是会安排个酒店让大家休息一晚?结果一走进一楼的到达厅就被催着上了二楼的出发厅,换了架飞机换了个机组他们马上出发,再闯喀土穆。

第二趟飞行算顺利,将近早上六点钟,他们平安降落。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钱旦透过舷窗看到了停机坪上刷着“UN”的飞机和白色车辆,“UN”出没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太平地方。

穿越过黎明的朦胧,他们走进了入境大厅,发现旅程仍未结束。办理落地签的海关办公室里铺陈老旧、摆设凌乱,工作人员动作迟缓,还动辄起身消失一会儿。起初钱旦还诚惶诚恐地站在柜台前候着,没多久就麻木了,索性靠到门外长条椅上打瞌睡去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听到里面有人叫他的名字,落地签办好,可以入境苏丹了。

代表处安排的司机把钱旦送去了宿舍。一栋国内城乡接合部常见的那种三层小楼,伟华公司租赁了二楼的一套房,两室一厅,住四个人。院子里、楼梯间、阳台上铺着一层红色尘土,是头一天沙尘暴留下的纪念。钱旦不算有洁癖,但早养成习惯,即使是再冷的冬天也会每天洗个澡,不幸的是风尘仆仆了这么大半天,走进浴室却发现水龙头里是没有水的。庆幸的是,卧室里那台挂在窗上的空调虽然看上去饱经风霜,但还是可以吹些凉风出来,他顾不上满身灰尘、汗水与油腻,衣服一脱,倒头就睡。睡了两三小时,被热醒来,床单已被汗水湿透,空调不知何时罢了工,停电了。钱旦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再睡觉了,也到了代表处的上班时间了。走出门,烈日当头,真像是站在火炉边上,手臂上的汗毛都要被烤得卷起来了。同宿舍的同事戴了块可以测气温的手表,他指着手腕告诉钱旦此刻室外气温是四十三摄氏度。

钱旦想起了在迪拜和他促膝谈心,恐惧“苏丹红”的那位兄弟,幸好他没有来苏丹。

伟华公司5年以前在苏丹获得的合同订货额是零,5年才到5月,可以看得到的合同订货额已超过了一亿美元。他们的客户ST公司正在建设一张新的无线通信网络,第一期合同伟华公司和Y公司各得一半份额,谁的工程进度快谁就将在后续扩容合同中占据有利位置。

钱旦到达喀土穆时R产品的服务工程师只有四名刚刚招聘的本地新员工,四个人中有两个连电脑都没有。

到达苏丹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外面居然大雨磅礴,该是喀土穆不多见的景象。

整个上午他都在与深圳总部联络,跟踪ST项目工程师的到位情况。网络很不给力,但家里还算给力,承诺一个星期之后会有从中国区抽调来支持的服务工程师、从南京研究所来的研发专家、从石家庄来的合作公司的兄弟陆续到达。

中午,他没有来得及吃午饭就去客户那里勘测机房去了。虽然在国内早已不用干这活儿,但作为第一名空降此地的R产品服务工程师,他得打点好一切,把能做的每一件事情给先做了。

晚上,他匆匆回宿舍换了套西装,陪同销售的同事去希尔顿酒店与客户管理层两个关键人物共进晚餐。其实那些年一些海外客户挺受不了伟华公司这一点,一个刚刚在机房撅着屁股干活的小伙,转身就打个领带来见其管理层,甚至CXO,在他们的概念里这是完全不能对等的两个角色。

阿拉伯人晚餐时间晚,等到九点多,没吃午饭的钱旦饿得发晕之后才开始上菜。两位客户都带着夫人,钱旦强装斯文慢慢吃,还得不时放下刀叉望着他们做倾听状。吃到一半时伟华公司苏丹代表处的代表老钟施施然地来了。那个晚上老钟话并不多,脸上始终挂着极真诚的笑容。吃完饭送了客户上车,老钟转头问了钱旦一句:“你感觉怎么样?”

钱旦早闻老钟是公司第一批奔赴海外的人,战功赫赫,还是个暴脾气。他坦白地说:“英语还得练,刚才有些内容听得不太明白。”

老钟呵呵一笑:“那你抓紧时间练。听不懂就先对着客户傻笑,让人家感觉到你很真诚。”

钱旦明白老钟所谓的“傻笑”,他在伟华公司常常见到。在国内办事处工作时曾经为一位市场部的同事引见一位与他打交道比较多的客户主管,他们走到客户办公室门口一探头,里面那位手一挥:“没空没空,马上要出去,你们下次再来。”钱旦转身欲走,身边那位同事却站着不动,“五分钟,五分钟不行三分钟?”他脸上也挂着这样的笑容。他们在门口站了十分钟后被允许进了那位客户办公室,进去以后客户花了五分钟发泄不满,然后,双方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过了一个上午。

还有一次,在一个重要投标之前,一位关键客户认真地对钱旦说:“说实话我很希望最终是你们拿到合同,因为每次看到你笑得那么憨厚,我就想这憨厚背后是有内容的,能感受到你们的真诚,又能感受到你们那种把事情做好的信念。”

临睡之前,钱旦看了看“中东北非R产品服务资源表”。那是他自己整理的一张表,分代表处分产品技能列出了所有人员信息,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看一遍,想一想每个人在干什么?想一想哪里需要根据掌握的市场动态提前做好资源准备?整体人员配置该如何优化?他们在整个中东北非招了五十个本地员工了,对本地员工的大胆使用是这段时间钱旦和各个代表处沟通最多的事情,也是碰撞最多的矛盾点。代表处的带头大哥们总是觉得中国人好用,希望多争取些中国人去支持。

他收到伊拉克的大刘发来的邮件。大刘说他们4年10月招聘的两个本地员工要到6年1月才能独立工作,并且声明:“如果地区部不满意这个培养计划就把我给换了吧!”

伟华公司并没有一蹴而就变成一个国际化公司,仍然只是一个刚开始在海外拓展的中国公司,大量的资料文档、与总部的协调、还有思维的逻辑习惯都依赖中文、很中国化。

翌日,钱旦花了一整天时间和四个苏丹本地员工在一起,试图让彼此更加合拍。

上午给他们做宣讲,是他首次一本正经地用英语讲;下午一个一个地聊天;晚上他们带钱旦去了家本地人去的餐厅,吃披萨抽水烟。大个子甘法斯煞有其事地说埃及人会在烟料里加大麻,苏丹的水烟才健康。不久前在开罗的本地员工培训班上见过甘法斯,答辩时紧张得手足无措的那一个。回到喀土穆的他倒是找回了自信,一晚上轻松幽默、逻辑清楚,令钱旦心里多了期盼。

一个星期以后,援兵到达,领头的北京小伙曹松生于年,算得上80后了。他身材壮实,谈吐中透着机灵,一眼看上去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好兄弟。可没等钱旦舒口气,曹松就严肃地问他:“领导,我啥时候能回去?”

钱旦一愣,来了不到两小时就问这个问题,得有多没心没肺啊:“欸,别叫领导,没领导,怎么了?有啥困难?”

曹松答道:“没,我自己没困难,我爸妈担心,得给他们回个话。”

他犹豫了下,接着说:“老魏托我向您问好,他和我沟通好了说来支持您半个月就走。”

钱旦心里骂了几句曹松的领导老魏,这不明明沟通好来常驻的吗,怎么变成支持半个月了?他诱惑曹松说:“走啥呀?在苏丹干一天赚七十美元补助了,我明天给老魏打电话,你赶紧把人事关系调过来,调过来了算常驻,干满三年有十五万安家费,别到时候少拿了补助不划算。”

曹松点了点头。钱旦刚要把那口气舒出来,曹松又说话了:“还有件事,我从来没有做过CIN产品的。”

钱旦紧张了,为了和Y公司比拼工程进度,代表处要求他们在客户把电源准备好之后五天内打通电话。这个项目中包含的R产品线的产品不少,CIN是一定要最先交付的重头戏。他找总部要的是CIN的工程专家啊。

他的心还没来得及往下坠,就见老钟从他的小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办公室中间喊道:“操!刚得到消息,Y公司的货已经清关了,我们的货在哪里?是不是供应链有Y的奸细?老黄,你是不是无间道?赶紧给我催货去!对了,我们到货前不能让客户把电源准备好啊!”

钱旦指指老钟,对曹松说:“你千万别让人知道你从来没做过CIN的工程,信不信他把我俩当奸细一起撕了。CIN和你爱的FIN差不多吧?离上电还有几天,还有啥没做过的产品?赶紧带着合作方那两兄弟学吧!”

和曹松一起来的还有两位国内合作公司的兄弟,白白净净的小伟不吃肉,钱旦总想着他如何能在食堂已经连续三十八顿只有土豆烧牛肉这一道菜的喀土穆活下去?小军一到喀土穆就迅速被钉子扎了脚,钱旦听说喀土穆有家叫“医院”医院,就陪着小军去了那里。那医院规模比他们想像的要大,看次病的花费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期望,小军花了十美元挂号,花了一百美元打了支“破伤风”。

他们的货终于到了,开始硬件安装了。

在ST大楼里,Y公司设备机房在二楼,伟华公司设备机房在三楼。那天小军瘸着条腿,单脚一跳一跳地去二楼转了一圈,上楼后气呼呼地说:“刚才去二楼想看看他们装得咋样,居然被他们轰出来了,有个土人还叫我Getout,他们不是也天天上来看我们的进度吗?”

曹松一拍大腿:“对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进度,赶来赶去的太粗鲁了,回去找些报纸,明天把窗户全糊上,机房没人时把门给锁好。”

翌日,钱旦去机房,远远看见曹松站在窗前发呆,他见到钱旦后往窗户上一指:“好爽,戛纳电影节苏菲·玛索裙子滑落,露点走光。”原来,他们用不知道谁在香港机场买的八卦报纸把窗户给糊上了,曹松正在看糊在窗户上的八卦新闻。

钱旦在电脑包里翻,找出钢笔,把照片上苏菲·玛索的身体涂黑了,只留下张漂亮的脸。

曹松不解:“旦哥,你干啥?”

“小心驶得万年船,穆斯林的地盘上,苏菲·玛索也不能恃靓行凶,给她穿件黑袍。”

曹松怏怏的:“好吧好吧,就糊这几天,完工就扯掉了的。”

第二天,Y公司也用报纸把窗户糊上了,用的也是香港机场来的八卦报纸,报纸上有个涂黑了一半的詹妮弗·安妮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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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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