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在南苏丹首都朱巴维和士兵营内的一间移动板房里,房顶呼啸着飞过一发接一发的榴弹炮,我意识到即将命丧于此。当我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闭上眼睛祈祷下一发炮弹不要击中自己的那一瞬间,我回想起几年前,空军退役后,为能成为一名直升机驾驶员,在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等待候机,独自前往德国的那个凌晨。
28岁的我选择归零,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我在南苏丹前后共工作近一年时间,期间经历了被总统卫兵抢劫,遭警察勒索,24小时紧急救助患疟疾的同事,飞行救援途中遭遇武装突袭,血洗村落等有趣的故事,最后陷入内战,终被德国空军解救撤离。
如果你对我的这些故事感兴趣,欢迎你走进我这段南苏丹的回忆。
我叫大番,英文名Jayson,原空军航空兵某旅71分队副政治指导员。被叫做大番是因为脑袋本来就长得大,然后大二那年暑假,所有国防生第一次下地方部队实操训练,在剃了毛寸后,显得更大,特别像动画片老夫子里面的大番薯,遂被战友小白跟浩子笑称为大番。找到这个外号的时候,他俩在床上笑的打滚喘不上气儿的逼样,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小白跟浩子是我大学时候国防生学院最好的兄弟,后来毕业,浩子受了处分被开出国防生队伍,去民航做了机务,小白跟我分到了同一个师,但不在同一个城市,若干年少再相见。
决定离开部队那年,我28岁。
这篇回忆录里的故事要从年11月说起,那一年我拿到了EASA(欧洲航空安全组织)跟CAAC(中国民航局)的直升机商用飞行执照,还没有想清楚到底接下来该做什么,因为按照原计划,公司是要在中国成立飞行航校派我回国做飞行教员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合作伙伴,所以航校尚未成立。然后有一天,老板问我愿不愿意去南苏丹,公司接了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的人道主义飞行救援任务,为期一年。
南苏丹?在哪儿?啥样?做啥?
完全陌生,一无所知。
然后我打开谷歌开始搜索这个国家,维基百科中写到:南苏丹,年7月9日通过公投从苏丹独立,首都朱巴,年12月14日,南苏丹共和国的苏丹人民解放军一个派别试图发动政变,总统基尔(Kiir)通过镇压成功,从那之后内战不断至今。
年全球“失败国家指数(FragileStateIndex)”排名首位。
失败国家指数:中央政府非常软弱无力,不能实际控制大部分领土,不能提供公共服务,国家存在广泛犯罪和腐败。
排在第2-5名的依次是:索马里,也门,叙利亚,中非。
Hmm…Nice.
随后我开始搜索欧洲战地记者发在网上的日记和照片,试图以此来多了解一下这个陌生的国度。总结一下南苏丹的情况就是:没机场,没公路,没电,没网,常年40℃+的高温。
在去南苏丹之前,公司结合ICRC(国际红十字会)的规定,整理了一份注意事项,需要提前阅读并签字的文件,这里面首先是一些关于为ICRC工作的规定和注意事项,比如要时刻保持对外中立的姿态,不可佩戴武器或参与武力战争,拍照被严令禁止,否则手机可能被抢走(极端情况下可能被警察抓进监狱审问),不可在佩戴红十字标识的时候做出有损红十字形象的事情等等。
尤为重要的是,这里面也介绍了一些当地居民的性格特征和在遇到突发情况的时候,正确的应对程序应该是怎样的,比如我记得其中一段这样写道:南苏丹群众在发生骚乱的时候,有趁乱群体聚集哄乱的倾向,如遇这种情况,切记不要离开配备车辆(ICRC为每个机组配备一辆越野车,车内配有对讲机,可随时连接呼叫大本营信息中心),使用对讲机呼救并报出你的位置,等待救援。
再比如,沙拉,非自己储备的水果,碎肉馅,未煮熟的肉,饮用水不可食用,夜晚有宵禁,晚上10点后不许在街上行走等等。
南苏丹的国家领导人的职务是按照南苏丹部落族群的大小分配,比如总统来自最大的部落丁卡族,副总统来自第二大部落努尔,各个部长位置同样被族群大小瓜分掉。战争的主要源头是,丁卡部落族群与努尔部落族群互相看不顺眼,谁都想成为第一族群,掌管国家,这就导致总统的政府军跟副总统的反政府军时常会有摩擦(这也是年那场战争的根源);再有,很多小部落由于分不到一杯羹,觉得不公平,就会组建一些区域武装力量,占山为王,谁的话都不听,来往车辆物资,一律抢夺走。
由于这个国家战后重建的一贫如洗,再加上各个区域的战争摩擦人员伤亡,国际红十字会就需要直升机每天去往这个国家的各个主要联络点运送生活物资,如有需要,还要提供救援飞行(MedivacFlight)。
德国员工是不太想去的,以他们的思维方式,没办法接受每天不确定的生活。而对我来说,刚拿到执照,本来就需要增加飞行和一线运行经验,况且又是红会的人道主义救援任务,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也不是随便就能去的,所以WHYNOT.
在去非洲前,按照德国劳动法要求,员工必须要接种过7种疫苗(黄热病,小儿麻痹症,破伤风,肝炎,斑疹伤寒,脑膜炎,麻疹)且有小黄本记录证明才可以入境非洲。
漂亮,我没有。
于是在出发前两周,公司紧急预约了医院,因为德国技术人员大都不会说英语嘛,公司雇了一个英语半吊子的白发老爷子做我的司机兼翻译,我还记得老爷子一路上贼兴奋的用蹩脚的英语加德语,给我讲他的辉煌人生路,大概意思就是他以前自己办了一个公司当总经理,80年代赚了好多钱,后来退休了,公司就交给儿子打理,现在没什么事就接一些司机兼职做,全当散心。我就一路上满脸神父般的慈父假笑回应着他,wow(哇哦),really(真的吗)!Super(德语:太棒了)!Noway(惊叹的夸赞)!Awesome(太帅了)!Was*(德语:啥?)!?总之就是一直表达吃惊的哄老爷子开心就对了。老爷子爱抽烟,中途我请老爷子在路边的麦当劳喝了杯咖啡,抽了根从国内带的云烟,老伙计特别开心,说这是他辉煌人生路的又一新篇章。
医院,眼看临近到人家午休了,赶紧填表找大夫。正常来说,每个人每次只能接种一种疫苗,每个疫苗需要至少间隔2周才可以打下一个疫苗,但是我2周后就要出发了,医院很难预约,往往预约一次要等个把月。所以在医生的反复确认和像嘱托后事一样的慈父面容下:),让我签字画押,大意就是,由于个人的强行要求,一次性需要注射7种疫苗,后果自负。然后给我biubiubiubiubiu,动作麻利的连打了5针共7种疫苗,和我进行了永别,哦不,告别。
接下来的那周,我美美的在家发烧卧床看了3天偶像剧,并下载了网上推荐的几乎全部的经典电影,准备带到非洲大草原欣赏。
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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