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是三月十七号的晚上二十点二十分,我在这家古雁岭山脚下的维也纳酒店已经住了十一天。确切地说,是隔离了十一天。家鄉這小小的市區,窗外的天空笼罩淡蓝色的夜幕,似含蓄的忧伤;馬路上零零散散緩慢開過的車,路燈也沈默不語的;古雁塔周身幽黃色的霓虹燈,塔尖隱沒在黑夜中;政府的辦公樓,是漆黑沒有光的;低層民居樓的陽台隱隱綽綽。夜幕降臨後,在這片窗口外面有着最赫然的建築,其周身的电子管灯,蛮横的发着庸俗的黄色光亮,这盛气凌人的光与亮,使周围的民居,政府大楼,马路,都暗淡无色。这是只有黑夜赋予它的特权,而白天就敛息屏气似的收起锋芒,甚至庸俗。金盆洗手似的,静静,悄悄。在这座小县城,只有洗浴中心的樓會建成唐式宫宇的樣子,飞檐,石柱,和高高的琉璃顶。名字是极尽招搖的——大唐芙蓉城。這是这片贫瘠土地上的人们所能貢獻的最大的智慧与学识。大唐——盛世的代名詞,满目绚烂,鎏金溢彩;芙蓉,光听到就足以心池摇曳。花朵讓人卸下防備與緊繃,脆弱也会因绽放的花辫而重新耸动。一邊是盛世的不可一世與雄踞,一邊是最輕柔的短暫一夏的生命,多麼相得益彰又暗含哲學的深思與文學的隱喻。這樣一想,起這名字的人也大智若愚?
寒冷被拒之門外,室內的温度是适合酒精,畅聊和欢愉的。倘若没有这些,就捧一本书。当然,我捧的是iPad。上午看许知远在印度,被困在车站。印度火車的晚点是五六個小时那种的,下午就看到了他到了不丹。那些异国的一幕幕,在我读来,是符号式的,不明所以的。
于是就忽然就想起你。
我知道,你的旅途中的世界和许知远毕竟还不一样,他是知识分子,追寻历史和文学,想要发现哲学的奥秘,以此来认知一个陌生的国度,这是他的责任,或者是他的唯一兴趣。
打开你的朋友圈,尽管我不轻易去打开。
的年份醒目的矗著。第一次,一个数字的凝固,是伤心的一枚琥珀。不再变化,已经成为定局。所有无常世事、悲伤、愉悅、甚至离别、隔膜,甚至敌对,伤害。都不会对它产生影响,数字停留了,时间也就停摆在你生命的那一刻。
最后一条是你的父母发布的声明。五月五号,简短三句话。那一句“申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了”。像是一个句号,点在每个人的心间。
当时我不愿在那句话下面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这最后一条消息,下面一定汇聚了申俊四海的朋友们的告别与叹息。可是,看着这短短三句话,你父母对所人在道谢,并祝愿大家一切都好。彷佛看到你,你是多么好的孩子,他们是多么好的父母。
而你在离开之前发的一条,没有定位,没有图片,短短两句话:我在沙漠裡,信號特別差,買網絡花了四美金。需要買海狗油的自行转账,我只会带一百份.......而前一天的定位则是纳米比亚的鲸湾港,你跳伞了,你称之为那是“一万英尺高空的舞蹈”。“时常会出现幻觉,觉得自己是一个灵魂的舞者,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起舞,呐喊,旋转,忘记自我,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观众”。
全世界依然如旧,只有你一个人不在了。
烟花三月下扬州,是诗意的,带着些许浪漫。而我去赴你最后一场约。18年扬州早春微凉的凌晨,你的告别仪式在上午九点,从扬州到江都车程两个小时,从韜哥家到车站一个小时。于是和韬哥都定了闹钟,四点起来。
晚上和韜哥母亲睡一间房间,早上她先我起来做早餐。这个三口之家,是清淡的素食主义家庭。就连他们养的一条黑色的名唤黑灵的狗,也只食素。韜哥说母亲年轻的时候在饭店是掌勺厨师,心感杀生太多,后来退休在家,即专心研究吃食和三餐,肉再也没有进过他们家的门。
而此时,我来扬州已经两天了。前一天,我去参加了一个婚礼,婚礼是清和的。而我认识清和,是因为你。
世间的诸多事,说不清道不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来扬州要同时参加一个婚礼和一个葬礼,婚礼和葬礼之间隔一天。而指引我和新娘认识的人,却睡着了。
我是一个穆斯林,在此之前,我只在初中的时候送别过外公,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参加过葬礼的经验,似乎按照汉族的礼节,应该穿黑色的衣服?应该胸口配白色的花朵?还要行拜礼,而我不会。在开往江都的大巴车上,我昏昏欲睡,车厢内的气息裹挟我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脆弱神经。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对一个异族的文化习性是如此的疏离与陌生。韜哥宽慰我,说你是穆斯林,也可以不拜,没有关系的,时候和申妈妈解释一下,他们会体谅。
房间太安靜了,声嚣被挤在窗外。打开手机放一首许巍的歌,对着窗户发呆。那条花了四美金在沙漠发出的消息下面,是小野写给你的话。时间是在你离开一个月后的某个早晨六点,而我在一年后深秋的某个午夜时分也在那里对你说话。“记住不曾跟繁华乱世妥协的冲动跟梦想,记住那些出生和死亡,就算十月来临,我们依然没有失败。”
你看,在太阳照常升起的早晨与寂静无声的午夜,我们都在悄悄地想念你,却都只能去你这条朋友圈下面对你窃窃私语。
我怕惊扰小野,放弃了想要对你说话的冲动。我去了微博。
微博官方在你离开后将头像自动为黑色。本来想在那个空间坐坐,但还是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下面的留言,那么多的留言,每一个人诉说着对你的想念,那一刻的他们,和此刻的我一样,我们都无力,我们只能在这庞大的世界里面的一个链接点上对你呼喊,低喃。忍不住哭了。
我告诉你现在全国疫情,而且今天基本上全球大多数国家也宣布关闭边境线,我都能想象你听到这个消息该急的跳脚,你那闲不住,待不住的性子,计划的旅行肯定都得延宕。你永远都在路上。我此刻正在听许巍的《像风一样自由》,没想到吧,以前在乡客部落,天天放着各种民谣歌曲,我蛮抓狂的,那时候我不喜欢听民谣......
年,五月的校园,空气里充斥离别的惊恐与对未来生出来的不安。毕业论文定稿后,崩了几个月的紧张的身体,忽然因松弛下来而变得脆弱。面对未知,毕业其实是一件颇为感伤的事情。19号答辩的,20号沉沉睡了一天,晚上看到你在朋友圈,你的客栈开张了,名字就叫。开张选在5月20号,并在最后戏谑般地呼求一个义工帮你。在宿舍床上爬起来,给你发了消息,告诉自己明天就出发。我来给你做义工!
当晚做了决定、买了机票的那一刻,反而轻松。虽然机票花了自己几乎全身所有钱。但是累计了几个月的迷茫和徘徊、几经面试都不得愿的失意,忽然间都不攻自破。朴树暗哑的唱,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而恰巧这一次你也在。那双痴迷流连人间的脚步,短暂的停下,在高原的某个城市的一家客栈里。这是机会,我不能错过,给自己一个间隔年也未尝不可。
初识你在年,我刚刚来到南京,还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我们在陌陌上sayhi。我被你发布的各地定位吸引,那时你还在一心一意环游中国,到大二开始你就开始自己的环球旅行了。四年时间,我看着你从一个男神变成后来缺了一颗门牙的大叔,从最初的背包客,一路摆地摊,卖特产,做代购,所经之地的相遇相识,不同的人,来自不同的肤色,国家,种族。
四年的默默注视,是你的脚步带着我的眼睛一直在旅行,那些你路径的大地与高空,山河与湖泊,瀑布与火山,沙漠与沼泽。在幽暗的岁月中,它成为我的诗与远方。那是一份我不曾企及的生活与流浪。而勇敢的人,不惧怕流浪,哪怕风餐露宿,敝履褴衫。比起这些,禁锢在城市,做着一份经久不变的工作,为车房拼尽气力的生活更让你痛苦窒息。
你像虔诚的朝圣者,步履不停,穿梭在陆离的大街小巷,那些清晨的曙光你看见过,苍穹的星空你亦看见过。大多数人是先“看见”,再“相信”。而你坚定的相信,始于脚下,终于看见。
无比动容的,是你在年轻的时候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并将其做成事业,五年的时间,从找寻自我再到回归生活,在忽然想安定之后开一家客栈。随即第七次进入西藏,“乡客部落”诞生。
一个扬州小伙开在西藏的一间只有八间房间的客栈,在这里短暂的停下来了。虽然后来知道客栈租期你只填了一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在这样的一隅空间,迎来路途中的旅客。他们或带一身疲惫,或满腔喜悦,短暂汇聚在这里,整顿思绪,修养精神,坐下来,喝杯茶,讲讲故事,聊聊天。运气好的时候,能听你讲过去五年的环球旅行经历。
年轻的生命们,因为一个共同的旅行目的地而在此片刻相识,没有人与人之间的防备,心扉是敞开欢迎光临的。带来不同的风土与气质,吸纳迥异的个人体验与生命经验。在这片小小客栈的客厅里,我们围坐在一起,你敲击非洲鼓,唱起绵长忧伤的歌谣,歌谣里尽是对异性的渴望与爱慕,那是最赤诚的裸露。
年的夏日,在客栈的那些片段,生活是浮光掠影般地向前,心安理得放任自己的心,不去想象一个月后的毕业,正式步入社会之后的打算。于我来说,这个短促的夏日时光弥足珍贵,是永远年轻的记忆。我不知道见到韜哥和清和,与他们的感情后来会成为我最珍视的友谊,不知道与Yankee的相识,可以结识这个在加州读大二的厦门人。不知道马哥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转变我对老男人的刻板印象。当然更不会料知以后的日子夏沫会成为我的干妈,吴亦明会成为我的恋人。还有精瘦的小六,他已经在旅行的路上走了两年多,而一头短发的叶子,如此小个子的女生竟然也可以从成都骑行到拉萨,至于北京某个餐厅后厨的纳米,也可以是帅气拉风的哈雷一族。而悦悦,在香港大学念导演系的石家庄女孩,会爱上边防的兵哥哥,在拉萨逗留最久。逍遥至今仍然往返于尼泊尔和拉萨之间,春秋两季他都会去尼泊尔进货。刚刚还看见他在朋友圈发的在尼泊尔登syomare山峰。在尼泊尔的日子除了休闲度假,他也采购当地的饰品。红珊瑚,玛瑙,南红,绿松石,唐卡,蜜蜡,藏传老线圈,念珠,黄雪巴和虎牙天珠......逍遥的手作饰品,是最富工艺品美学气息的,我从他那买了耳环,项链,手镯,还准备再买一个蜜蜡的戒指。美院毕业的他,留着长长的辫子在后脑勺,也蓄胡须,经年累月经受高原紫外线的抚晒,和藏族青年看起来全无两样。
我不知道羊湖的风可以把人吹得凌乱,前一秒在下雨下一秒彩虹出现,而纳木错的星空并不时时对人开放怀抱,她也可以一直弥漫阴沉的乌云,让扛着设备的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藏历五月的萨嘎达瓦节,那些匍匐的朝圣者原来可以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六岁孩童,千万记住大昭寺要顺时穿行,转经筒也是要顺时针拨动的,一碗五块钱的措姆凉粉会成为我此后最念念不忘的食物,我明明是一个对食物最钝感的人。
我不知道一年后春节的某个早晨,我们失去你。
在客栈的那20多天,我才看到一个多么孤独的灵魂,当人群散去,歌声停止,那一刻蜷缩在沙发的你,是多么的落寞。
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太多在一起静坐的时间,你总是奔波着进藏药,藏红花,虫草,黑枸杞,风干的牛肉,我一块都嚼不动。而在客栈的时候,又总是和我一起换床单,拖地,清洗被褥。
甚至为了一个货柜,你可以从垃圾堆里搬出来。我刚刚下飞机到客栈,便被你用小电驴载着去拉货柜,我们两个人从垃圾山堆里搬出货柜的时候,你说,可以嘛小姑娘,蛮有野劲的!还不高反,牛逼!
刚开始煮粥不会用高压锅,你教了我好几次,后来慢慢会煮粥,多数时候大家一起吃火锅,你会记得我是回族,便不放猪肉进去涮。
搭客栈客人的车去羊湖,你晚上不停发消息给我,担心广东胖子对我不轨。
说服我可以发发朋友圈帮着卖卖虫草,黑枸杞之类,卖出去的钱我可以自己留着,回去南京的时候攒点机票钱。
在我离开的最后一天,早上醒来看到你在朋友圈发,我永远是乡客部落的第一个义工。下面全都是我在客栈时期拍的照片。行李提出房间走到客厅,你已经醒来在扫地,给我包好了黑枸杞和牛肉干,让我寄给父母。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半夜两三点睡觉,可是依然每天早上七点就都起来,西藏有两个小时时差,当地上班的人都是九点才睡醒。
你的脸色其实一点都不好,长期的熬夜,多年的背包客生活,都损害了你的健康,在尼泊尔的时候因为遭遇抢劫,前门牙掉了一块,你一直没时间,也觉得贵,没有补。
年10月你从拉萨回到南京,在家一周而已。那时候,申爸申妈已经在南京给你买了房,他们付了首付,装修基本完成。申爸是做全屋定制的,所有衣柜,橱窗,桌椅,都是他一件一件打成,为儿子的新家添置进一件件家具。你从拉萨回来,也是顺了母亲,回来挑选床品和其他装饰家具。趁着这段时间,约了某天的晚上,在一家烧烤店,同时前来相聚的有你两位高中同学。这次我看到了你刚刚一个月前做的脏辫。吃完饭在地铁分开的时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仅有的认真拍的合影。
在客栈的时候,总可能认为日光长,人永远都在,天下的宴席不会那么快散尽,从没有正正经经想要去拍一张照片。见完面第二天你就去参加泰国天灯节了。接着11月你在马来西亚的吉隆坡转机,从吉隆坡到圣城麦加吉大十小时。在埃及的开罗你待了四天,这是你第二次来开罗了,你在金字塔的落日余晖中,赤裸上身,扬起沙土,阳光打在你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你说:埃及是你第一个远行的梦。
“无数次被电影里的古埃及所迷倒,甚至梦里都想去五千年历史文明的金字塔前看一看,摸一摸那神秘弥漫的巨石,纵使已经被时间日复一日的风化着,但也阻挡不了站在金字塔前的激动人心的心跳,在这里我只想跳一支舞,灵魂的舞蹈,
这一吻,也穿越了千年,
你一动不动,
静悄悄的打动着许多怀揣着旅行梦想的少年的心,
我喜欢这里,
沧桑,孤独,感同身受,
毕竟自由总与孤独相随.....”
照片中,包着头巾的穆斯林少女与青年拉着你拍照,花了两个小时,你说你要准备开始收费了,拍一次一美元的话,刀都入帐了。自黑自己是装逼停不下来的。
“其实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出门最喜欢找个会拍照的同伴,只不过每次都是我拍别人,没人拍我,所以,我只能游客照走一波了,
其实我很会摆pos的,进入状态也快,
就差个摄影师了,你他妈到底在哪里呢?”
而在赫尔各答,你终于住了海景度假村的豪华套房。你说五个人只要元,一个人分摊才40,如此便宜,你要跪了。
套房有泳池,可是自从牙断了之后,你说你已经很久没下水了,还存有心理阴影。
但为了不显得那么窝囊,所以你还是下水了,砰砰砰的跳了一次又一次,竟然还说自己毕竟是属于大海的男人
......
你们一行六个人,在埃及待了一个月,12月的第一天到达苏丹喀什土穆。
“这个很多人都未知的国度,沙漠中飞扬,尘土里嚣张,阿拉伯人和黑人填塞了大街小巷,低消费的物价让我们在这里成了小土豪,灼热的阳光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非洲人为什么这么黑。”
在尼罗河的日落里,你站在桥上,桥下是青白尼罗河的交汇处,平静的水流一声不息的悄悄溜走,流向远方的古埃及。于是你问朋友可不可以坐船去埃塞。
“沿着青尼罗河一路南下,每天都不会错过日出日落,没事可以钓钓鱼然后BBQ,每晚船上看星星,岸上篝火晚会,是不是很棒,强哥说我们可以试试,也许会活着回来。”
在喀土穆的第三天,你说估计没多久,站在当地的黑人人群中,就会没有人觉得你是中国人了。
“很多人出去旅行会去看看当地的菜场,又或者是老街深巷,我也会去,只不过出去安全考虑,都是尽量结伴前往,昨天几个人光公交车就坐了7.8趟,不懂英语的他们和不懂阿拉伯语的我们,永远都交流不到点上去,所以总是漫无目的的坐着公交车绕着喀土穆转,我们去了一个贫民区的大巴扎,进去走两圈就会让你感觉到你已经真正的进入非洲了,他们应该是没见过中国人,看到我们特别好奇,总有几个忍不住要跟我合照,然后就是一大群拥上来,瞬间有了名星的感觉,乐观是他们的天性,有趣的是他们的灵魂。”
接着下午就因为在外面吃会东西拉肚子,但是你竟然和一群当地的青年去踢足球去了。一场球赛又让你神清气爽。
在加达里夫,你说关于非洲的印象就是热,很热,非常热,特别的热。地表温度已经达到四十度,好像大地在着火。你说这是苏丹的最后一夜,明天就进入埃塞俄比亚。
24小时没有网络,
到达埃塞俄比亚Gondar,网络奇差无比,
有事明天办好电话卡再说吧,
到达贡德尔,你说你感觉像是到了夏天的拉萨。
高原气候瞬间让我们穿上了外套,晚上睡觉都得盖被子,枉我前两天还大喊大叫的说非洲真热,这里气候真的好舒服,凌晨4点的埃塞俄比亚乌漆麻黑的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而我们需要前往1公里外的汽车站坐车,寒嗖嗖的冷风蹭蹭的从脖子里穿过,背后拔凉。
昨天历经艰辛用乌龟般的网速清理了多个人,瞬间感觉朋友圈清爽多了,我也不知道那些半年不说话,或者从来没交流的人加我有什么意思,反正我都清理了,就这么简单。
埃塞俄比亞你們待了二十天,從贡德尔到阿克苏姆,沿途经过莫克莱、Ertaale火山、到号称埃塞版的“天空之镜”LakeKarum。再到拉里贝拉,一座被埋在地下,建造在岩石里的圣城。头包白帽的老人,手举蜡烛,在昏暗的光中诵经,祈福,冥想。那一刻,中世纪的缮写师浮现在脑海,敦煌藏經洞的僧侣也曾这样秉烛夜游,在佛学的世界企图寻觅救赎现世世界的荒乱的禅机。几千年已经过去,中世纪的暗室与缮写室,在新世界里轰鸣中成为昔日的历史,而藏经洞,早已斑驳,经书不再。而在拉里贝拉,21世纪的,世界已经进入某种后现代化,这里,仍然是旧日世界的秩序。幸也?悲也?
你说,他们的世界你不懂。
此刻,坐在山顶,单薄的T桖略显寒冷
海拔的高山上,一览无遗的山峦起伏,
远处若影若现的云或者雾,淹没了村庄,
尽管落日垂死挣扎的熊熊燃烧,也是无力,
墨镜下,我闭上了眼,听着风声,
她好像在说,回来吧,亲爱的,我想你,
嗯,还是别想我了,
毕竟我是风一样的浪子。
在亚的斯亚贝巴,你今天记的日记尤其长。
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神奇的国度,因为部落暴乱,居然停掉了全国的3G网络,已经四天没有网络了,都是去大酒店蹭一下无线网,这个无线网也挺厉害的,发一个朋友圈需要20分钟到一个小时,网络还是我大华为的技术支持,
从早上4点,坐车到现在晚上7点,15个小时,屁股已经不是我的了,路过暴乱的部落,果真有部队驻扎,大街上随便走一个人都可能带着AK47,不得不服,现在依然堵在路上,估计至少1小时后才能到,
这里是咖啡最原始的产地,一个不喜欢喝咖啡的人居然每天喝咖啡,没有办法,整个国家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香味,还买了很多包豆子,回去自己磨,学习喝咖啡。
阳光的脸庞背后你永远都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故事,昨天跟一个当地人聊了很久,他在广州工作过一个月,在他眼里中国的广州真的是太富有了,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在他的家乡够一年了,我问他为什么选择回家,他说中国虽然能赚到很多钱,但是节奏太快,而且极少的人讲英语,他在广州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但是他倒是很自豪的跟我说,一个月里他睡过3个中国姑娘,我问他如何泡到中国妹子的,他说只需要跟姑娘们一起喝个咖啡或者酒,反正随便怎么讲自己的家乡和国家姑娘们都不知道,也不需要了解,在姑娘眼里他就是一个有着身份的老外,能跟老外谈个恋爱或者睡觉是自己的本事,所以在他的家乡只是一个餐厅服务员的他,讲起这些不知道是否真实的故事,满面春光,就好像发生昨天,
而他们的国家也很奇怪,首先同性恋是犯法的,需要坐牢的,而女的就很开放了,有一对埃塞的夫妇在中国驻埃塞的工地上打工,白天夫妇卖快餐,晚上女的则出去接客,而她的老公一点也不排斥,而我们住的宾馆这一带,酒吧,站街女排成排,白天冷冷清清,太阳一落山,音乐响起,站街女打扮的妖娆靠在墙上站好,接受着嫖客的批阅,去吃饭时站满了,吃完饭回来时只剩小部分了,可见这个国家的热情行业的需求也是挺大的,只不过埃塞的艾滋病感染率达到了15%,所以请大家洁身自好,别为了一时,跪了一辈子,得不偿失。
突然很羡慕那些一次谈一辈子的,最好是从高中,彼此看着对方,从男孩嘻嘻哈哈渐渐成长变得成熟稳重,女孩从素颜坦诚变得精致漂亮,一起走过人生这段的一定幸福难忘。
唉,非洲太贵了,越往南越贵,感觉很快就要山穷水尽了。
12月20号你们到达了金卡,在金卡你简单叙述了前几日遇到的一些事情。
简单叙述下这几天遇到的事情,首先就是同伴在一个国家连续被偷3次,基本都是同伙作案,其中一两个吸引注意力,另外的趁机下手,好在我们人多,每次都能堵住他们,而且我们比他们还凶,这样都能让他们还回来,要不然损失惨重,其次就是亚的斯亚贝巴的巴士都是买的印度的,下面均不带放行李的,都得放在车顶,巴士单独收行李费,然后还有专门放行李的,帮你放行李需要收费,还不允许你自己放,这等于强行收费,而且你下了巴士也需要收行李费,少了还不愿意,从阿尔巴门奇到金卡我们包车的,包车还各种被抽成,要不然不让走,了解了一下,就是基本被当地黑社会垄断了,层层抽,抽到最后司机压根就没什么钱了,各种坑爹的事情源源不断,好在旅行经验丰富,减少了很多损失,如果你有钱,飞机来飞机去的话,就会避免很多琐碎事,明天去看唇盘族,过几天就去肯尼亚了,又一个更大的挑战来了,最近其实挺累的,除了身体出现状况,其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跟小黑斗智斗勇了,每天防范着他们,搞得自己跟贼一样,相对于南美,非洲才更有挑战,
12月23号你们到达肯尼亚的内罗毕,在这里见到了中国的海底捞,门厅悬挂着红色的大灯笼。
27号到达坦桑尼亚的马塞马拉,在这里,都会上演着成千上万的动物大迁徙,同时也是他们的世界大战,迁徙意味着食物链的屠杀,这里成了它们的现场,马拉河成了它们胜利者遥望战场最高点,淌过血雨腥风,成就了自己,最后的都是王者。
28号定位在肯尼亚的纳库鲁,你说从进入埃及后就一直开始生病,不得不服岁月催人老,你说你有点疲惫了。
这一天你写下了以前的一些回忆。
肯尼亚,马赛马拉,今天想说的与动物无关,记得13年第一次出国,在尼泊尔不会讲英语,也没什么小伙伴,食物中医院,也不知道买什么药,活生生的躺在床上好几天挺了过来,我想应该是那会年轻,
昨天一天跑了10几趟卫生间,上吐下泻,咨询了几个医生朋友,说应该是肠炎,好在现在会说英语,好在小伙伴都在,又是拿药的,又是各种烧水,真的挺感动的,前几天因为safrari住的环境太差,吃的也不卫生,导致现在状态很差,我想应该是年纪大了吧,换做以前不至于现在这样,
出门久了,人都会变得,以前觉得环游世界最重要,现在觉得身体最重要,非洲这个多疾病的地方,一不小心就感染各种乱七八糟的病,所以真的得小心了。
12月31号你的总结很短:离你越来越远,离地狱越来越近
而我历经一整个夜晚,翻看到这里的时候,心里越发空寂,不知你为何写下这样的话。没写出来的那些话,是你内心深处最不愿袒露的吗?
第二句是期望:一家人身体健健康康,吃好喝好,满足。
这是你年的愿望。我在想,或许我们应该再用力,再贪心一点,对于物质的索求,生活质量的孜孜以求,对于爱情的占有计较。倘若我们向这样更靠近,再靠近,而不是许愿一个最朴素的生活蓝图。是否上天就会稍微眷待你一些?他看到的渴求,你的迅猛,你的争取,所以死神都会不忍心,会放过你,留你在这世界再前行,再负重。会不会那样就是正确的?会不会申爸申妈不会失去你?那么多以你为精神标杆的人,依然拥有你。那个每天更新朋友圈,每天在定位的旅行家的你。
年的一月份,你们一行六个人的足迹,从乌干达到卢旺达再到刚果民主共和国,期间去著名的乌干达漂流,看到了世界的贫民窟,误打误撞进了孤儿院,到卢旺达大饭店,坎帕拉旧市场......
16号到达布隆迪,接着至坦桑尼亚,再经过马拉维,在这里待了五天,30号到达赞比亚。这天你说,鬼门关也好,拦路虎也罢,反正我来了。照片里,你赤裸上身,背对镜头面对蓝得粘稠的海洋,手里拿着相机,皮肤已经被晒成古铜色,在阳光下透射着油画般的光。
最后一天,在赞比亚办理南非签证,你说签证费46美金,需要等待五天。你交了美金,加急办理的,当天取。
中间少了2月1号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你竟然一条都没有发。
2月2号,你在维多利亚瀑布。
而在这一天刚刚到来的凌晨,你还发布了一条招募:2月22号左右就会到达非洲最南端好望角,结束这次旅行之后,有没有人愿意一起去中东或者南美,没有我就一个人去了。
同样是这一天,你在赞比亚还写下日记。
赞比亚,维多利亚瀑布
世界三大瀑布,已经去过赞比亚和津巴布韦交界维多利亚瀑布,阿根廷和巴西交界伊瓜苏瀑布,就剩美国和加拿大交界的尼加拉瓜瀑布了,
人生还很长,慢慢来都会实现的。
2月3号你们到达津巴布韦。
2月5号来到纳米比亚的首都温得和克。看到你们吃了一顿中国式的大餐,你说你想家了。
7号,在纳米比亚鲸湾港,这一天你们都用在了跳伞上。当你在高空向下俯瞰时,地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沙漠,你说这才是应该有的生活。
8号你发了尼泊尔红酒节的视频,问3月1号有没有人要去。你说买了票的私你,你组建一个群。
9号的凌晨,在鲸港湾,你说生活需要慢一点,比如吃2块一只的生蚝,10块一只的螃蟹,45块一只的龙虾,得天独厚的条件,只有这里有,滴点柠檬,抹点过了油的蒜泥,一口吞下刚出水的新鲜生蚝,鲜嫩润滑,这才是人间美味。
下午一点钟,你继续问红酒节的参与者,已经有二十多个人组建成群了。而五点多,你发了一组火烈鸟在京港湾停留的照片。
舒适的小镇,没有高楼大厦,跟美国很像,在这里生活一切都靠自觉,适合度假,如果没有工作在这里,时间呆久了会乏味,租套海景别墅也就人民币一个月,静闭,发呆,创作的好去处,这组照片18年9月份去上海虹橋當代藝術館,在叶子的纪念摄影集的最后一页看到了。那个在红沙漠和你一起离开的年轻的PX的签约摄影师。他刚刚和妻子全球旅行度完蜜月。
晚间19点你发了一条广告。是纳米比亚最著名的特产——海狗油。晚间23:10分,你说
我在沙漠里,信号特别差,花了4美金买的网络,
需要海狗油的,自己转账地址,
先到先得,反正我最多带瓶,
这么抢手的保健品,只有这里有。
发完这条消息二十分钟之后,你们在红沙漠景区发生了车祸。我在想,那一刻,我在干什么?吴亦明在干什么?小六在干什么?申爸申妈在干什么,中国时间那是已经十一点半了,想来二老早已睡下。
车祸发生在纳米比亚当地时间17:35,你在当地时间17:10发了最后那一条消息。那一刻,你也没有预料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10号早上起来,收到吴亦明的消息,说你在纳米比亚出事了。现在具体情况,国内的他们几个人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是出事。近中午,确切消息传过来,在9号纳米比亚当地间17:35,申俊一行六人在纳米比亚红沙漠景区发生严重车祸。车毁人亡,申俊与摄影师叶子两人当场没有醒来。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人不知道该该什么,大脑一片空句,像被掏空身与心,变成一具轻飘飘的躯体悬浮在气中,与申俊一行的人在午间发了公告,大家才哗然,旅行圈,藏漂圈、尼泊尔旅行圈、以及申俊的粉丝,一时间都震惊。
我用了一天时间去反应这件事,我希望这是一个乌龙,下一分钟就听到有人辟谣,说申俊那屌人命大,死不了。可是,并没有人辟谣。
分别在十月的深夜
恍惚还是昨天的事情
这一别
竟成永别
永远自由的你
永远阳光的你
永远30岁的你
永远停留在的早春中
你说这次回来你就要听叔叔阿姨的话结婚成家
在客栈老是被你调侃欺负
但是没人的时候人对我认真的说话语气很慢态度诚恳
走遍了全世界
你在朋友圈中说唯独留下欧洲以后带心爱的姑娘去
你说我永远是乡客部落的第一个义工
你说以后有时间来坐坐一起喝茶吹牛逼
你说了好多混蛋的话
做了好多胡闹的事
但是,这五年,
你做了我们都无法去做的事
吃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情怀和梦想
远方有时候并不只是诗歌和浪漫
更多的是艰辛和不为人知的故事
30,这个数字,意味着而立之年
你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17年做的最正确的事是一夜之间买机票飞去拉萨见你
那是我做过最快的决定与擁有過最快乐的时光
这所有的一切
都是因为这个你这个人
这半生漂泊无定
最好最差的你
在我们心里
都是无法言说的痛和不可愈合的伤口
我们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压抑的克制的悲泣的
往后的时光
我再怎么进入拉萨才能不想念你?
后记:
申俊的遗体是在纳米比亚火化的,遗体回国价格上百万。直到三月份,申爸申妈才在申俊朋友的帮助下,将申俊骨灰带回。
申俊回来后,我第一次去拜访申爸申妈,第一次看到了他们为他装修的房子,申妈妈带我参观房间,申俊的房间里面。一张红褐色皮质大床,非常瞩目,申妈妈说俊非要这个床,他很少睡在一张舒服的床上面,自己的家,他只要这个最好的床。
晚上是留宿在申妈妈这里,睡在小书房,申妈妈进进出出,为我奔波。我表达了希望自己能被准予参加申俊的送别仪式,因为想要前来的人实在太多。组织者只最后拟定了28个人参加送别仪式。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有情侣,有父亲,有年轻的女孩,有年轻的男孩。
18年九月份,在上海虹橋当代艺术馆,举办叶子纪念影展。我从来不认识叶子,但是申俊从十一月出发的时候,就是与叶子一起同行,他之后发在朋友圈的图片,大多系叶子拍摄,我在文章中添加的照片,有的他做了logo,有的估计没来得及做,他的logo是艺术字体的“叶子飘天下”。在上海摄影艺术中心,叶子的作品在最中心的位置,周围是一些更年期或者更老的摄影家的作品,站在放大的照片下面,那些带着原始生命与强壮的力量感的照片,远比拿着手机看所能感受到。结束的时候,门口陈列他在这次旅行中拍摄的照片的影集,是他的家人印制的,我买了一本,珍重地抱回家。在所有的书里面,它是一份特殊的存在,是我将一份怀念与敬重奉上,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你们。
后来我常常想起在客栈的日子,我有时候也坏脾气和使性子,很多不成熟的行为,你并没有过多苛责我。当着人的时候说话不着调,可当人去楼空,客栈里面就剩下我们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又温柔起来。很多时候我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义工的身份。对我来说,那些简单的打扫,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因为从小对劳动的能力与耐心,使得好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应该寻找每个角度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否则觉得自己白吃白住。非常羞耻。即使这样,小小客栈的八间房,每次打扫,换床单被褥之类的事情,还都是你和我一起做。我其实每次都想和你说,你去忙你的好不好,我连这些事都做不好吗?怎么你还非得一起和我做?
此时,我已经听了一夜的《生如夏花》,夜幕退散,天亮起来了,蓝色的薄暮还未完全消散,路上有两个行人在移动,偶尔驶过一辆车,大唐芙蓉城的灯还亮着,太阳正在地平线下赶路,他出来的天际,一片轻微的红粉云层,住在这里的日子,出来没有看过日出,此刻,我正在等待他出来。纳木错的日出是是小小的遗憾,终究因为阴云密布而未看到。此后的两年我再也没有看过日出。这迟到的曙光,在遥望纳木错夜凉如水的山峦,毡房,此起彼伏的藏獒的吼叫。未来得及的牵手,沮丧的失意,紧逼眼睛的高耸山峦留在心里的恐怖,都留在那里。旅途中携手的人,就在旅途中告别。然而,有时候仍然很恍惚仿佛你还在,我以这样的方式是无能为力的我想做的唯一的能做的事,想把这种想念降低到最无声,想轻描淡写让所有人心中的伤痛停驻,我知这太过执拗且冥顽,我可能爱他吧,但那绝非饮食男女之间的情爱。从拉萨贡嘎机场回南京的时候,给你发消息:你是我毕业的一个仪式,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来拉萨,是为了完成我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在想,很多事情没有如果,无法设定。在我跟着你的脚步注视你的四年过程中,这变成一种隐秘的陪伴和成长,或多或少从你身上看到感动和坚持。谢谢你的包容,看到你早上的朋友圈,眼泪就出来了,从未在离别的时候哭过,但是那一刻,我却是满心的难过,我们的路也许还很长,终究会再相遇的,那时候,希望我们都能变成更美好的人。
很多人都在关心你怎么离开,而我在回顾你是怎么活的。罗列你朋友圈最后三个月旅行路上的部分片段,是想去呈现你用力、自由、认真地活着的样子,而着只是你在五年的旅行当中小小的一段而已。旅行的道路拓展纵深了你的生命能量与密度,我知道,如果此时你还在,你肯定在筹备写书,也肯定依然在路上。
我对那些能够让我产生兴趣的人,不管他们处在那个行业,来自哪里,显赫与否,都会让我心声敬重,因为在我心里,真正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他们热爱生活,爱聊天,健谈幽默,不露锋芒的希望拥有一切,“这一切”是对新奇的永葆童心,对未知的不断探索,对已知的怀疑与警惕。他们从不疲倦,他们一直在路上。
.3.17晚间8时—3.18下午18时
注:文中所用申俊照片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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