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土穆

SISU东游记

发布时间:2018/5/13 19:42:38   点击数:

作者简介

王毅峰

上海外国语大学东方语学院级阿拉伯语专业,大三时获国家留基委奖学金,赴苏丹共和国公派学习六个月。

——去年十一月,我因交换项目走了遭苏丹。可这一趟精彩太多,就暂且说说喀土穆路上的一些小事。

恰好是北京初雪那晚,搭上亚的斯阿贝巴中转的航班,十六小时后的我便被喀土穆的热浪拥抱入怀。倒回降落前数分钟,自飞机窗口向下望去,无论道路房屋,皆蒙上一层沙土色;但这颜色并不昏暗,只是腾腾冒着热气。大抵因为喀土穆的色调如此,当地华人便给它起了个“土城”的别号。

土城分恩图曼、北喀和喀土穆三个区。除喀土穆区北部外,大多马路的两侧都奢侈地留出十米宽的土坯路。这路兼作人行道也罢,但坑坑洼洼,又间有碎石散布,总是不讨人喜欢。

可回国后许久,我方才觉得,喀土穆的腔调全在这土坯路上了。

(埃航上的阿姆哈拉语)

拉克夏

说起土坯路,便不得不提当地的拉克夏(三轮摩托车????)。到了土城,你环顾四周也好,或冲马路大喊一声“????”,总能搭上车。

(随处可见的拉克夏)

一辆拉克夏后座可坐三人;若不介意到前排和司机先生一挤,还能多带上一人。迎着扑面风沙,颠簸在土坯路的凹凸不平间,每个拉克夏司机总能加足马力;有的放歌就算,有的还吟起诗来,仿佛城市中的贝都因。而我则半个屁股坐在前座逼仄的空间中,右手紧抓着车篷发烫的铁杆儿,在这场冒险中胆战心惊。

(在拉克夏前座的标准姿势)

土城的拉克夏司机或精明或豪爽,但絮絮叨叨这点却无一例外。待他一来二去,重复了好几遍“?????”(公道)和“????”(忒少)之后,就算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他且猜猜你国籍,捎带骂两句总统,之后苏丹的逸闻趣事便接连而来,恨不能将你长留土城。或许因为开拉克夏算个体面行当,不少司机也号称喀大毕业;一番谈天下来,倒确有几分见识。临了下车,他们总不忘问“苏丹怎么样?”你只需回一句“????????”(很棒),对方定然喜笑颜开,对苏丹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由着这絮絮叨叨,再加上拉克夏没有打表一说,平时自然也不少费口舌。如果恰巧身着“苏丹尼”(苏丹袍?????????????,当地人简称为??????),显得你居住土城已久,又遇上个大方的司机,也能再讲下一些价钱。有一日我遇上抢劫手机的,和那高个儿在离家不远的沙地上纠缠了一番——总算是抢赢了他,膝盖却挂了彩。一瘸一拐正往家走的时候,一辆拉克夏开了过来,那位司机便一边嘴上不停道歉,一边把我送了回去。路不太远,钱倒也省了。

(苏丹袍加海湾头巾的日常装束)

再说晌礼过后的土坯路,也常能看见架起双脚、半躺在后座休息的拉克夏司机。这时你即便要搭车,有些人也不做生意了——多少得容他喝上一杯“克尔克迪”(苏丹红泡的茶??????),再往茶棚里议论一番国事才好。

过了晡礼回到车上,拉克夏司机开起车篷内花里胡哨的顶灯,小音响摇滚大作,他自一路向北,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茶棚

清早晨礼后,天未亮,路上的茶棚就早早开张了。

无论是马路两侧刚收起礼拜毯、穿着衬衫牛仔裤的年轻人,还是清真寺出来的那些穿大袍缠长巾的老派谢赫,都会前去路旁搭起的茶棚,喝些前文所提的“克尔克迪”。

(住处门口的茶棚)

克尔克迪,学名苏丹红,其花叶可鲜泡、干泡,茎碾粉可煮茶。不同于中国茶汤的醇厚感,苏丹红略带干涩,却有股悠然的细腻柔和。只见苏丹红伴上两叶薄荷,冲上滚烫的开水,登时散发出酸苦兼有的异香。此时还不急,老板定要再给一个小碟,盛满白糖(或者方糖);想喝得地道,便得全数加进去,无需一勺勺斟酌——因袭着沙漠民族喜甜的传统,苏丹人也偏好甜腻的食物。稍搅拌些,冒烫嘴的风险小啜一口,多见于花茶的清甜就算尝到了;趁薄荷的冰凉还未消散,一吸舌头,发出“啧啧”声,又能回味出它最原始略有微酸的涩感——在日常五十度高温的土城,这等惬意算是怡人的享受。

多数茶棚装设简陋,只树荫下支起几个棚子,铺上帆布或大袋子遮阳即可;这还算讲究,多数时候仅一老妪一小桌,几张塑料椅数个水桶,便是个喝茶谈天的所在了。有的茶水铺子也兼卖早餐,只需在路旁支个锅,一桶清水供老板洗手,摞一摞铁盘,就是装备齐全。

那做生意的老太先燃起煤块,锅里下油;又拎出一桶状似的粘稠面糊,干瘦黝黑的右手熟稔地快速揪起一团团来,投进锅内。随着“滋滋”声与白气,面糊在热油中迅速成型,聚成一团浑圆,再待到色泽焦黄,即可捞出——这称作“宰莱比耶”(北非传统面食??????)。宰莱比耶形似闽南的炸枣,味道也相近,内部却无填料。它捞出后亦丢在铁盘内,洒满白糖;享用也不必矜持,径直大胆地趁热抓起,多裹些糖再送入口中——外皮酥脆发甜,内里松软温热,令人大呼过瘾。要是遇上一月的喀土穆,在刚入了冬的清晨,便能看见裹着羽绒服发抖的“??????”(喀土穆人)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土坯路上支起的锅炉旁,就着克尔克迪,吃着刚出锅的宰莱比耶,照常扯着牛皮。这样,即便是沙漠里的冬天也平添了几分热气。

(克尔克迪和宰莱比耶)

集装箱

在喀土穆时,公寓的大门外是一条宽阔的土路,再便是摆了两个球门的沙地操场。这足球场简陋不堪,不只因偶有隆起的小土包,更因为上面突兀地杵着个大红色集装箱——路口拐角的蓝箱子是个杂货铺,穆加希丁大街的绿箱出售些小玩意儿,但这一个又是什么用处?

大约昏礼过后,集装箱的一侧开了门,人也多起来。集装箱里的老小将屋内的桌椅和绳编铁床搬出,摆在外头。入门口是两张美式落袋台球桌,绿色台布,台面平整,多是打八球,打一局仅3苏丹镑(约合1元人民币)。两张球桌共用三把球杆、一把架杆和一个三角框(????),倒不显老旧。走过台球桌上一级台阶,是两台高清壁挂电视、两张绳床和数把浅蓝椅子;一台电视用作看足球赛,另一台则连上了Xbox,供人花钱消遣。台球和电视,夜里再算上他自家茶水生意,这红色集装箱就是四周居民的休闲去处。

(家对面的集装箱)

喀土穆毕竟是国际大都市,集装箱聚集的不仅有当地居民,还有些来自埃及、索马里甚至埃塞的中青年移民,但绝大多数都操着一口流利的“福斯哈”(????,意为阿拉伯语标准语)。有一回我正打着台球,门口走进了一个说英语的黑人大汉。他自称麦克,刚从南苏丹逃难来,要投靠住在附近的哥哥艾哈迈德,却不知道住址。有赖于早年还保留的阿、英、法三语教育,喀土穆人说一两句英语倒不困难;加上混迹此处的人涵盖了本地的三教九流,只半小时便把艾哈迈德找到了。兄弟二人躲过战乱在异乡团聚,相拥流下泪来,此中感情外人难以体会。

说起此事,大半该归功于集装箱的常客拉姆兹(????)。拉姆兹约莫三十岁,是个本地二流子,平日总显摆英语,气质也有几分孔乙己的味道。直到遇见来自英语国家的麦克,总算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据拉姆兹说,他曾自费在乌干达留学一年半,因此平时也高傲几分。要论台球,拉姆兹在一帮社会闲散人员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打球时却绝口不说阿语,让其他人嗤之以鼻。麦克和哥哥相见那晚,两人和我们一道坐在户外吊床上,嗑着瓜子看星星,相谈甚欢,甚至聊了些南苏丹的宗教状况。艾哈迈德早早定居下来了,正好住在朱巴街(朱巴是南苏丹首都);麦克暂时要寄住哥哥家,正找着工作;拉姆兹希望出国看看,我告诉他或许可以来中国,不知现在如何了。

狗帮

土城的居民除了人类和猫,还有狗。

活跃在土坯路的狗不同于家犬,它们是野性难驯的一类,对人类充满警惕性。同时它们社会性极强,甚至各自形成了帮派。不同的狗帮间常有争夺领地的斗殴,内部则等级森严。

(本街区的狗帮在交警队门口午睡)

每日正午,以我们住所门口为据点的狗帮会准时集会,为首的是一条毛色黑亮的大狗,曾将相邻街区的一条白狗咬瘸了腿,甚是凶猛。到了集会时间,黑狗一跃而上,坐到我们门口台阶上,朝天发出一声悠长类似狼的嚎叫。不多久,以它为中心的四周,则迅速蹲坐了一圈模样各异的“手下”。本区的狗帮浩浩荡荡,足有十条之多,比起别的街区也算个大帮派了。但他们的据点却颇为寒掺,仅仅公寓门口草丛后十来平米·的沙土平地而已,以至于它们的首领无法像水街(地名)的花狗一样,站在高高的小土堆上发号施令。

(家门口是狗帮的据点)

过了正午,烈日带来的炎热还未散去,狗帮便会寻一处地方,排队睡觉,直至日落。有时它们直接摊倒在家门口,敞着肚皮吐着舌头;有时则窜到隔壁的交警队去,赖在皮卡下不走,但狗多势众,只一两人也奈何不了它们。有一日我照常回家,大概是扰了黑狗的清梦,或是狗帮刚殴斗归来,我刚过草丛便被几条狗边吠边追了出来,早有埋伏似的。就这样,赶在太阳落山前,我和狗帮开始了一场无因而起的赛跑,匆忙中还跑掉了一只鞋,颇为狼狈。

我与狗的缘分不够,别人却有。在苏期间结识了一位驻外员工,我们且称他为陆哥。他常驻苏丹有数年时间了,收养了一条脱离狗帮的黄毛狗,取名叫“屋里”。虽成了家犬,但依然保留着从前怕人的习性;不仅怕人,更从不出家门,只待在屋里,再也没踏上大院外那一条条纵横交错、黄沙漫天的土路。

后来陆哥结束常驻回国,“屋里”托了朋友照顾,大概也不会回到墙外了。

但我却依然向往喀土穆——不是向往那些平整光鲜的北部街道,而是暗藏在土坯路后真正的土城世界——那才正是它独有的腔调。

喝了尼罗河的水,总会再回去的。

王毅峰

年10月18日凌晨于松江

文案|王毅峰

排版|王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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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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